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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彥 當代的新“宏大敍事”
自述 Personal Statement
唐慶年 生命,如“器”之填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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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的新“宏大敍事”

唐慶年訪談

周 彥

時間:2008年6月6日
地點:北京東城區東廠胡同
周彥,下稱周;唐慶年,下稱唐

周:這個人形系列作品,我今年初在你在洛杉磯的工作室看過,去年我還看過一些圖片。
唐:對,我印了一個小冊子,拿給你看過。
周:你的整個系列,用“皮囊”來貫穿,我覺得很有意思。為什麼呢?一般作品多是單件的,即使是做系列,哪怕是不斷地做,也不容易看出從頭到尾貫徹始終的線索。你把這個線索串起來,不光有一個從視覺角度貫穿的圖形,還有一個理念連接著,我覺得這個非常不容易。你把所有作品,不管是用什麼材料做的,都串到這一個思路上。我作為一個觀眾,同時作為一個批評家,需要從總體上把握你的這個系列的作品。我比較喜歡看作品背後的東西,不光是獲得視覺上直接的一個感受,我還希望更多地瞭解你為什麼這樣去做,你為什麼這樣去想,這個idea是怎麼出來的,又怎麼轉換成圖像的東西。你對皮囊的認識,是一個精神層面的東西。皮囊裡有五官、身體的各種器官,構成了生命,更重要的是,它承載著一個有靈魂的生命。這個觀念說起來不是很複雜,可是人們不一定這麼去想,去思考他自己。你怎麼會有這樣一個聯想?我讀到你寫的一篇文字,談到你母親去世前的一段經歷對你的影響。你是怎麼從你母親的去世,去聯想到一般的生命和它的意義的?
唐:那次在醫院,我和我弟弟連續好幾天看著我母親躺在那裡,同病房的還有兩個也是被宣佈成植物人的病患。這個時候我母親的生命完全是用藥物和機械來填充的狀態,沒有自主呼吸,呼吸是靠呼吸機的工作;心臟也是靠一種叫多巴胺的藥物維持跳動。而且狀態非常不好,藥物的劑量一天天地加大,皮膚組織也一點點地壞死。醫生的判斷是大腦已經死亡了,我們於是面臨一個選擇,要不要繼續用藥物延長軀體的死亡過程?在這種時候,很自然地就會去思考生命本質的問題。這時的生命確實是佛家說的“皮囊”。回想我們自己,我們雖然不是用藥物填充,也不過就是用食物來填充的,還是一個皮囊。再說生命還是一個時間過程,把皮囊放上一個時間座標,不可能回避這樣一個東西,那就是靈魂。
周:對。
唐:一定要問到靈魂上,就是說你用什麼東西往裡放,這個皮囊裡有什麼樣的靈魂?
周:生命如果沒有靈魂,實際上是一個沒有意義的東西,如同植物和動物(它們的意義是從外部賦予的)。
唐:但是當代人的靈魂太多地被物質的東西左右。
周:人的物質欲望。
唐:被物質的欲望這個東西左右,人的生命就變成了一個填充了一堆物質欲望的皮囊。我覺得從這點來說,這個想法是一件可以說的事情。
周:在用到“皮囊”這個字眼的時候,我感覺好像比較悲觀,或者比較負面,可以不可以這麼理解?還是說你理解的“皮囊”有人生積極的意義在裡頭?
唐:其實我覺得負面的東西,消極的東西,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恰恰也是一個積極的東西,讓人認識到你的生命的這種空虛,其實更能夠激發我們思考生命的真正意義。
周:去思考真正的意義在哪里。
唐:對,只有知道了人的很多追求都是一些外在的皮囊上的東西,我們才會去想什麼才是你真正自己的內在的東西、靈魂的東西。
周:這個思想體系裡面本身有沒有直接告訴你應該往裡面填裝什麼東西呢?
唐:佛學的學問很深,我不是很懂,但是我覺得他們的一個基本想法是要你擺脫世俗的執著。
周:這是肯定的。
唐:然後呢,佛教會教你慈悲啊,還有些人講“大愛”啊,這些東西,其實也都是一些很積極的意義。
周:對。
唐:老子就講到“器”,講到有和無的關係。
周:對,“空”,房子、器皿,都是“空”。
唐:對,其實生命也是一個空的東西,就是因為它是空的,所以它才是有意義的。
周:這種理念的東西怎麼轉換成一個人形的呢?最後用各種各樣的材料來做這個人形,包括平面的、立體的材料,變成你的作品,這個轉換是怎麼完成的?
唐:我想每一件作品都要具體地講一件事情。但是又要讓它指向一個象徵人的生命的東西。人形是一個有點抽象化的,但又是一個能看出來的人的形狀,我希望它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比較中性,甚至於還有一點像猿人,這裡隱含著某種對人類進化的懷疑。這個形象可能不自覺地還有一種自畫像的感覺。
周:我感覺得出來。
唐:因為有這樣一個符號,就可能把所有的東西和這個符號連在一起,和它形成某種關係,變成了視覺的“話語”,因為它圍繞著這樣的一個符號,生命的符號,這個皮囊的符號,作品就有可能指向一些靈魂的東西,就有可能把這些話語和靈魂的東西連在一起。
周:各種材料或者製成品被你放在周圍作為人形的一個背景,或者人形前面的一個前景。你是想說這是一個生活在物質世界中間的人嗎?
唐:對,去年你看到的那批東西,多半是在這個形狀當中填充。今年我這次做的東西主要是在外面做文章,裡面空出來,但是也不是全空,裡面多少還會有一點東西,但還是要告訴你這是一個空的“皮囊”。
周:你用了很多種材料,多到我都記不住。
唐:有一個的周邊是氣球,中間是用一個塑料薄膜裹成的一個空的人形,但是薄膜的裡面有很多的刺。
周:你在挑選材料時有沒有特別的想法?
唐:我挑選材料是依據每件作品的需要。每一件作品都在講一件事。
周:是每一件作品有一個故事嗎?
唐:不是一個故事,在說一個想法吧,一個具體的想法。
周:比方說?
唐:比如說,滿是花的那件,旁邊有很多花,中間空的人形裡露出很多根,那些根是找的真的根做的,外面是買的那種絹花,雖然很好看,但它們是假的。
周:用“真”和“假”的對比說事?
唐:實際上假花襯托的是一個空的人形,人形當中卻有真的根,我覺得它是比較有意味的。
周:有一種張力在裡面吧?外在的、物質的東西是虛的、假的,人的根或本質才是真實的?
唐:可以這麼說吧。
周:還有一件我記得你用了一些電腦裡的東西?
唐:對,那真的是一些電腦上的東西,我有兩件和電腦有關的作品。一件用了很多電路板構成一個人形,週邊是石膏加一些銅絲做的一個人的形狀,它就像是一個牆體,“防火牆”,防病毒用的。它是想說在今天,我們在與這個世界交流這麼方便、通暢的同時又用一堵牆把自己和世界隔離開來。另外一件中間用了很多的碟片,背景是毛筆寫的書信,多是古代的書信。這兩個都是文字的物質媒介,是語言的載體,人與人溝通的媒介從延續了幾千年的書信方式過渡到當代主要採用的電子媒介,就短短十幾年,有很多東西都不再用了。寫在碟片裡的,人們無法直接讀到。而很多當時覺得很珍貴保留下來的,因為種種原因都沒法讀了。背景是非常古老的傳統的東西,但是我把它霧化了,它們也在fade out,在“隱出”,在淡化,在消失。
周:還有些什麼材料?
唐:這次我還用了光碟,光碟中間空出一個人形,但人的地方有一個很小的大腦,大腦上的溝回是人的記憶體,光碟上的紋路,也是記憶體。
周:這裡似乎可以思考很多問題。人的大腦上的溝回記憶的主要是個人的經驗,當然也有集體記憶的沉澱,而光碟記憶的更多的是一種集體的經驗,人工製造的聽覺的、視覺的產品。因此這裡有個人和機械製造的關係,私人經驗與集體記憶和大生產的關係。記憶體改變的同時,也改變了記憶物件,個人的經驗被壓縮了,而集體的、機械製造的產品被擴大和強化了。
唐:我還用塑料購物袋作過兩件,這次用購物紙袋做了一件,都是針對消費主義的。
周:這些年來,我經常回國,也常聽到任戩提起他的“綠色行動”,他自己種菜吃,自己養羊擠羊奶喝,儘量減少到外面去買菜,和農藥、化肥、激素拉開距離,自覺回到一種貼近自然的生活。這其實也是對消費主義的一種態度,對大生產的一種態度。
唐:這裡頭牽扯到有機食物這個最近這些年很熱的話題。我們的地球上完全靠有機食物不可能養活人類。人口不斷增長,現代化導致城市化,城市化使農耕地大量流失,所以它就必然導致農業的工業化,這樣就不可能是所謂有機的方式,即不施用化肥、農藥,不採用基因改造品種等。所以,人為了健康只食用有機食物,其實是很奢侈的。在美國,也只有有錢人才能只到那種專賣有機食品的店裡去買食品。
周:這跟任戩的想法還不太一樣,他主要是說,要儘量地減少大生產方式下的生產,這裡是有矛盾的。就是說,全球化的過程中,人們常會採用大生產的方式,因為什麼呢?因為眾多的人要養活,完全回到非常原始的方式去生產,就不可能養活這麼多人。而用大生產的方式生產呢,結果就造成大量污染,造成大量的資源消耗。環境保護主義、綠色和平運動不容易推動,就是有這些實際的困難。而且恐怕還有些利益的問題。
唐:對!最主要的其實是牽扯到很多方面的利益。資本主義本能地要不斷擴張,資本一定要運轉,一定要去創造利潤。要創造更多利潤、要利益最大化,就要擴大生產,擴大生產同時就必須擴大消費,於是又造成很多浪費。很多東西不是用壞的,而是太髒懶得清洗,有時甚至只是過時了,就扔掉了,又去買新的,浪費了大量的自然資源。
周:你的作品一般而言似乎只涉及人或個人的本質問題,其實它在這個問題上延伸開來,又展開到了溝通和傳播的關係、個人經驗與集體記憶、消費主義與環境保護、機械化大生產和綠色運動的矛盾等等很多的方面。這些話題是作為一個有良知的知識份子和藝術家應當關注和投入心力的。在我看來,這是當代的新的“宏大敘事”,在一些人越來越退縮到個人空間和私人經驗的時候,你從一種個人經驗出發,把觸角延伸到社會的、公共的領域,而且以一種批判的態度面對和處理我們遭遇的共同的困境和危機,這恐怕是我們一起參與的1980年代現代藝術運動中的那種理想主義的邏輯的、當代的延伸。你在國外生活多年,這種精神不但沒有“fade out”,反而在一種更宏觀的、全球化的大視野下得以延續和強化,這是很令人欣喜的。
唐:謝謝。